有的地方,你耳熟能祥,熟悉那里的每条通衢街巷,但每次去,它还是能给你不一样的惊喜。西安就是这样!
从五岁时第一次去西安,以后又无数次来来往往。每次去,它都向我展示初绽的新鲜。它厚重的城墙,霓虹缭乱的夜景,规整方正的街巷,依然繁茂着大唐的姿影!
我不知道中国还有哪个城市能让艺术和生活切合得这样水乳交融。
西安,这座留在童年记忆里的古城,是心中一个不敢触动的思念。北城门高大的轮廓铺展开来,灰墙,深巷,琉璃瓦的房,以及古板的小道,走着走着,大唐的神韵就不时跳荡出来,武则天杨贵妃,这些名字都是它的背景。提醒着你它曾经的辉煌。如果你仅是想品尝一下美食,在回民一条街是最好的捷径。所有大西北的佳肴,所有中土的美食,都能找到。
正是夕阳西下,人流车流,十三朝古都散落的各种琐碎,无法掩饰地呈现出来。骑着自行车从人群的夹缝里穿梭的少年,不管不顾地挥霍着青春,提着鸟笼悠闲在树荫下的老人,手里的小小收音机,放肆地发出撕裂般的吼叫。手里灰羽黄嘝的鹦鹉,殷勤地向每一个路人问好。雕梁画栋的屋檐下,橱窗里的服装模具,环肥燕瘦一如从前。老馆子里那些端坐的身影,吃不吃什么不要紧,坐的是一份身份。这种悠闲,滋生出一个个的小吃街和鸟市,这是一种实至名归的休闲,没有避世的任何可疑。从大雁塔开始泛滥的古,从吃到穿到各种出土的或做旧的古玩,蜿蜒了十几里。这里的女子,没有江南小家碧玉的精致,却也没有大西北沐风栉雨的粗砺,更没有京城娇奢的豪华气派。这里的青春,就只有几千年的历史沉淀出的磅礴大气,一种骨子里的传承,不管不顾地活在过去的热闹里。哪怕平淡,也在平淡里渗透着别样的温情。
唐三藏玄奘亲自督造的大雁塔,还是那么庄严肃穆,64米的高耸,方形角锥状的造型,古朴雄伟,站在上面远眺,整个西安尽收眼底。蜿蜒的城墙还是明代朱元璋在隋唐的基础上兴建起来的一袭巨龙。护城河的璀璨灯火里小船飘然而过,从拱桥下划过一道白印,老城墙外的红灯笼洒下一地金黄,店铺里的玉器,真真假假,都是炫亮的色泽。 市面上既有粗门大嗓的秦腔,也有靡靡之音软糯的吴脓软语,余音绕梁在你的心上几天也分辨不出高低。
早些年读贾平凹的废都,从文字里读到的都是热闹和浮躁,但仍有一份热爱隐匿其中,从字里行间里让人读出心疼。读李白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气概,便能幻想出他站在城墙上振臂高歌的背影,杨贵妃的玉花骢悠然在城外的田园里,如云的侍女飘然而过,长袖如风-----
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,让它占尽了风水。从西部到东部的运输带上,各种牛羊肉价格便宜得让你不敢相信,各种农产品,手工品,兰州的拉面,新疆的手抓肉,用手指尖一点点揪出来的泡馍,都在这里占据着自己的一席之地。光是吃,你也得半月逗留。既有草木扶疏,小桥流水,也有大西北辽远的空阔。往西,便是嘉裕关衔接着的千里河西走廊,雄关漫漫。张骞倾尽毕生精力开通的一条丝绸的黄金古道,就是从这里开始了它的千里辗转。三千多年了,苍凉的传说,璀璨的辉煌交错着,在这狭长的一条山山水水的古道上上演着悲欢离别。帝王更迭,大旗变幻,商旅车马却源源不断,这些几千年来被零落的碎片,仍然在这一条条的小巷里被热闹的喧哗着。
因为拥堵,让我们从城北到城南的短短几十公里,在路上这样奢侈地消磨了两个小时。庞大的房车像笨重的蜗牛,力不从心地在这傍晚的夜色里瑟缩着蠕动。这个夜晚,我们推脱了范总为大家安排住宿的好意,集体决定扎帐在大雁塔古玩城,枕着这历史的厚重,来一次梦回大唐。
这些从历史里捡拾来的记忆的碎片,有的仍旧珠圆玉润,有的却是残碴碎屑,在每个角落里沉甸着久远的故事,让你无法按奈住想像的翅膀,时时诱惑你跌进时光隧道里,追究探寻。空气中更多的却是青春的味道,是时尚的元素。被游客们喧嚷着嘈杂着,一点点空隙便让大西北的风倏忽穿过,十三个王朝的颓败,垫定了这些兴盛。
而黄河,在一边执目相看,肆虐撒欢,旁观了无数的世事苍凉。
你知道陕西八大怪吗?同行的小李问道。她来自陕西。
“房子一边盖,秦腔吼起来,有凳不坐蹲起来,锅盔像锅盖,姑娘不对外,面条像裤带,帕帕头上戴,辣子一道菜”,这些就是称之为风土民情的最陕西的习俗。姑娘不对外?我指着小李说,你可是违返了你们大秦的规矩,搁过去,得按族规处置。小李说,怎么处置?把我发配回西安?我还巴不得呢!
大西北的夜风,带了都市的缭乱,于浮光掠影中,把远处雁塔上的灯火喧闹得奢华艳丽,我自己也被沐了一身唐诗宋词的碎屑,久久地难以入眠。思绪越过兵马甬的队列,从秦到汉到唐,完成了一次波澜壮阔的穿越。这些年深岁久的岁月被打磨成光溜溜的街道,连同它千年历史,和一幕幕明里暗里的故事,接踵而来。
三千年历史,何等荣耀的光环?再怎么萧索,稍一追究,便让人肃然起敬。那些佳人随着王朝的更替泯灭了踪迹,时光的流转里,只有这一个城池还残存着迷蒙的旧梦,被闪烁的霓虹映照得越来越飘渺。
半夜,不知是不是梦,我看到一个羽衣霓赏的唐代女子飘然而至,在我耳边轻歌曼舞。细听,原来真有一个女子在帐篷外絮叨。瘦高,周正的年轻女子,穿着短裙。正对着星空动情地述说着,吴侬软语的口音,让我无法辨别出她的故事,小李说,莫非来自大唐?
但至少,我可以邀请她到我们的账蓬里避避寒风。就在我这样计划着犹豫着,窗外的女子开始嚎啕大哭,发疯般向着漆黑的夜里跑去,声音响彻长空。
古城沉睡着,只闪烁的灯火,还在不知疲惫地热闹。在西安,你只须在这样的夜里安静地聆听它细细的呼吸,那些繁华和悠久便遮掩不住似的,各自坦露出来,乱你一怀旧梦-----